一滩老瑞

是个懒人,墙头很多,冷坑斯德哥尔摩患者,喜欢xjb搞拉郎,本质带鸽鸽,偶尔写写原创

【Mili】Rosetta

*BGM-Camelia

*涉及Rosetta


二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接到我姐姐的信,一份封存在渺远时光里的记忆,以及期盼。母亲下定了决心,从箱底颤巍巍地把它拿出来,父亲坐在一旁看着,眼神里流露出疲惫与衰老。

我去看那信。它泛黄了,但中规中矩,贴了邮票工整地写了地址和收件人——不是我的父母,而是我,只有我。

我的心跳动起来——由于紧张,不安,还是期待,我不清楚。我只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么久。我把它打开。

它第一句写道,“亲爱的Camelia”。


我的姐姐总自称Rosetta。那是她的“母亲”称呼她的方式。

在她三岁时,我的父母失去了他们的女儿。母亲抱着她出去买些杂物,一回头就见不到了。

他们找过,找过很久,最后放弃,就有了我。只是这一次不同了——他们守好我,像对待保险柜里的钻石般战战兢兢,我要时刻有他们的陪同,即使和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聊天也会招来他们过分神经质的怒吼。我在叛逆的年纪也反抗过,但现在不了,我学会服从,学会怎么让自己的生活更容易些,但那也导致了我过分的温驯,到这个年纪都不明白如何独自生活。


我的姐姐曾生活得与我相仿。她向我描述“母亲”是怎样的偏执和反复无常,她拒绝别人看见她,也不许她见任何人。她告诉姐姐生活中唯一需要的只有她,保护者和可靠的陪伴。

“她用令人恐慌的方式呼唤我。狂热,满怀爱意,小心翼翼得像讨好,或者愤怒,歇斯里地,衰弱……她情绪非常非常不稳定。我从前不知为什么,只是害怕和反感。后来……后来我才知道正常人根本不这么做——多可悲。”我的姐姐写道。“你知道吧,就像从小关在笼子里的鸟,一点也不知道屋外是什么样。可能是一点点隐约的幼时记忆,在我潜意识的最深处告诉我,这并不是世界吧……”

她还猜测“母亲”是因为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样子。或许是死去的孩子,还有丈夫,她知道她是个寡妇。但这并不让她感到怎样的同情——小孩子其实在很多方面情感淡漠,她也大方地承认。随着年纪增长她只对她更加不满——偏执,控制欲,神经衰弱,或许还有日渐衰老丑陋的容颜。她反抗“母亲”,而她只用一种手段应对——将她锁在狭小黑暗的房间里,反抗得越激烈锁得越久。她似乎不知道别的方式,仿佛这是让她继续拥有她的唯一方法——她不伤害她,肢体上不会,她病态地珍视她,为她身上最小的划伤流泪。

“‘我是为了你好——你根本就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,天真、愚蠢,执迷不悟,不知悔改……我亲爱的……’她讲着讲着自己哭泣起来。我只感到更加厌烦。可我真的没有办法。”我的姐姐写道。

“母亲”愈发偏执,身体也每况愈下。她开始说很多疯狂的话:“她看着我啊,颤抖着笑起来。‘我护不了你一世……我亲爱的,你要明白,你是这世上最重要的。’

“‘做一切必要的事情。远离一切人。赶走他们——它们——或者它们就不该存在——’

“‘做得不留痕迹。全身而退!可以用刀子,你明白哪里能够夺人性命;学学用枪,也装好消音器……’

“她就这么喃喃着,眼神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,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,不再说了。她从我的视野里离开了,期间从未看我一眼。”

她愈发觉得不能再留在这里。她装作温驯服从来获得她的信任,她如约取下她房门的挂锁,但庭院的高墙仍然是道不可逾越的屏障。“母亲”恢复了一贯的……一贯的反复无常,有时会对她温柔地说话,带她看五六月开满蔷薇花的花园和她烤的曲奇饼。

“只是有时她露出绝望的神色来。可能她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。”


她想得没错。青春和时间站在她这边,命运没让她等太久。

“我看她倒在地上颤抖,那画面……啊,就像不是我自己所见的,而是出现在电影里。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如此。我所知的力量,权威,依靠,大半个世界,现在倒在我的脚下。那太不真实了……

“但我却异常地冷静。我看她窒息般挤出破碎的音节呼唤哀求我,痛苦地颤抖着、朝我伸出手,我知道她的药片放在客厅五斗橱的第三个抽屉角落。

“而我离开了,没有回头。”


姐姐写到这里,留出了很大一块的空白,就像是沉默,伴随着那种粘稠的、吞噬一般的窒息感。

“多么讽刺啊,Camelia。”她终于再次落笔。

“有时你向前迈出步去,满心欢喜,以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。”


我的姐姐的死是一场让我父母恐慌的案件。她枪杀了自己的丈夫,之后相当平静地写了一封信,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出门,把信投进邮筒,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去,开枪杀死了自己,三天后他们的尸体被人发现,以一副奇异的图样倒在一起。

“……是他疏忽了。他让我拿到了枪。某种程度上他也害了自己,他本性里就刻着恶,同时很多时候都愚蠢。”姐姐写道。


姐姐逃出去后,找了个小餐馆打工,后来遇见她的丈夫,嫁了人。而很容易想到她过得不好。

“爱很残忍。而且也可能会是个谎言。于是那时爱就格外残忍——你不能决定是否,和如何,去爱一个人。

“或许我的宿命就是屈服?”

我看着这一行小字。多么绝望的一句话。

“我总是去服从,Camelia。尽管我一点也不想,但那已经成了我的习惯,甚至本性……我无法不依赖什么,把那人的言行奉为圭臬。我能怎么做呢?

“他说想要我,而我就相信,就给了他一切……让自己身陷囹圄……

“我就已经,也只能是这副模样了,但……但你,不要和我一样。不要屈服。不要放弃。如果这世界要害你……就对它举枪。”

“我没学会母亲教我的东西。做得很糟糕。但你要去学,听她的话,她其实比我们明智,预见到那么多东西。”

我陷入沉默。那不是我的母亲。

“求你,别和我一样。不要放弃,不要让他们——它们——接近你。不要屈服。我已经不再怀有别的愿望——反抗,Camelia……”

“别自甘堕落,别让自己被玷污……”


信就到此为止了。

我的父亲不住地叹息。母亲流了泪,哽咽着说“你见过她的”。

“尽管你还很小。比她被拐时还要小。”父亲犹豫了一下接上。

“我们都惊讶极了——她突然回来。她说了自己当时是被拐了,现在大了,嫁了人,现在想来她那时就那么那么憔悴了,可我们没往那方面去想……”他不住地摇头。

“我们让她见你。她看见你的那一刻……眼神一下子变了。渴望,期待,痛苦,甚至狂热,一切都一下子混在一起。我们觉得对不起她,就把你抱走,和她聊些别的东西……”

他不说了,阖上眼。母亲依在他身上,他们疲倦不堪地、像两块碎片一样合在一起。

我捏紧那封信。我想起姐姐写的话——“永不要放弃”。


可我该如何做呢?

“母亲”以姐姐憎恶的方式抚养她,到头来她也用同样的词句叮嘱我。她希望我不屈,而她——她给了父母完全相同的焦虑。我和她无二地在雀笼里成长,她学着走进世界去,却弄得遍体鳞伤。她做出比我激烈的反抗,可最后她……她走到她杀死的人怀里,那平庸却恶的人,在那里像拥抱他那样拥抱死亡。唯一如一固执的人只有她的“母亲”,而姐姐说着反抗,却不得不服从。如今我的父母也做出了让步,他们明白总有一天我们要向世界妥协。

可到底,我们如何说,如何做,去到世界的哪一处,才能不必堕落、不必屈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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